双生蛊
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。
—
那只手从他的眼角滑过，带着亲昵，从肩头，滑到手肘，最后握住他的手。两个人的头几乎靠到一处，亲密无间，就好像是一对。
他低下头去，嘴角带起轻柔笑意，像夏日雨后掠过心头的一缕风。
——那本该是我的。
不，现在就是我的。
暗处窥视的眼危险的眯起，眼底的暗沉像浓的化不开的雾。
没有人能跟我抢。
否则，我就杀了你。
—
Karry死了，在一个雨夜。
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壤，又很快被雨水冲刷形成蜿蜒扭曲的红色水流。刀尖从他后背肩胛骨穿透他的心脏，涌出的血在他胸口洇开一朵黑红色的花。
他的脸色苍白，眼睛不甘心的睁着，双唇无声的开合，像努力想要用残存的气音挤出些什么。
“智赫……”那一声呢喃却像叹息。
千智赫猛的坐起身，剧烈喘息，冷汗从他的眼角滑落。梦境还在眼前徘徊不去，他伸出手，怔怔的看着。指尖微颤，缓缓蒙住自己的脸。
Karry死后整一年，他几乎每晚梦到他。有时是他还在时的音容笑貌，有时是他们在一起时的一幕一幕。更多的，是他脸色苍白，倒在血污里看着他的场景。
他想，大概因为Karry出事前曾告诉他有话要跟他讲，但没来得及说就死了，所以他才会一再梦到他，因为不甘心吧。
他又怎么甘心？明明前一天还好好的，Karry离开前还凑过来点着脸颊要他亲一下，被千智赫嫌弃的推开还拽着他的手佯装生气要他哄。可再见却要天人永隔，他怎么甘心？
“为什么……”他喃喃自语，滚烫的泪水涌出来，从他的指缝间滑落。
又一个浑浑噩噩的难眠夜。
再睁开眼是被敲门声吵醒的。千智赫神情恍惚去开了房门，门外站着一名戴着头盔口罩的外卖员。“您的外卖。”对方把一个袋子递过来。
千智赫漠然的关上门：“走错了。”
房门又被敲响，那人喊：“确实是您这边的地址，麻烦您签收一下！”
千智赫听而不闻，回到卧室。他脚下，一团黑色的东西凑过来，贴着他的脚腕亲昵的蹭他。那是Karry的猫，两年前捡回来的，娇气的很。Karry不在以后更加缠着千智赫，也只有这样，千智赫才有一丝Karry还在的幻想。
他弯腰把那猫捞起来，抱在怀里，走去阳台。阳台视野很好，从巨大的窗子望出去，可以看到楼下的花园。他坐在一大片阳光里，整个人却漠然的像一尊了无生机的雕像。
那个身影就是这时候闯入他的眼帘。
他站在花园里，仰脸望着千智赫，好像看了他很久。在千智赫的目光落到他脸上时，他抬起手，朝他摇了摇，脸上的笑容灿烂的好像要随时化在明媚晨光里。
千智赫呆了几秒，猛地站起身跑出去。他光着脚，仓惶又莽撞，直直跌进一片绚烂阳光里，那熟悉的身影却遍寻不着。
“Karry……”他叫的惶恐，四下环顾，光影倒映在他眼里，视野模糊，什么都没有。“Karry！”他又叫了一声，没有人回应他，一切好像只是一个光怪陆离的幻象。
千智赫蹲下身去，抱住自己。
在他身后，一个身影静静的站着，又慢慢隐在朦胧光影里。
“要照顾好自己啊。”他的手机静静躺在卧室地板上，倏然亮起，闪现一条信息。发件人：未知。
千智赫回到屋子时，黑猫朝着他拱起背，喉咙里发出恫吓般的嘶声。千智赫伸手想安抚它时，被那仿佛被什么惊到一样的猫狠狠挠了一下，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。
千智赫条件反射的缩回手，手背上一道鲜红的爪印。
他去医院打疫苗时在电梯里遇到一个奇怪的人。
那人身穿白大褂，像是医务人员，戴着口罩，看不到脸。只有一双眼睛隐在有些凌乱的额发后，目光不时落在千智赫身上。
“被猫抓的吗？”那人突然问。
他的声音因为从口罩后面发出来的缘故，轻飘飘的，在电梯密闭的空间里回荡，有些怪异的失重感。
千智赫神色漠然，只微微点了一下头。
那人并不在意他的冷淡，又说：“怎么这么不小心呢……”，这句话声音很轻，像自言自语，带着一丝无奈般的责备，却充满了暧昧的意味。
千智赫于是皱起眉来，看了那人一眼。
对方比他略高半头，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，偏头对上他的眼，接着弯起了一双桃花眼。
千智赫犹如受到蛊惑，在那双眼里一瞬的失神。那人俯身靠过来，他却呆站着，头顶阴影笼罩，仿佛有一缕风一闪而过，他下意识的闭眼，再睁开眼时，电梯里只有他自己的身影。
“叮”，电梯到了，门开。
他怔愣的走出去，老远，一个身影向他小跑过来：“智赫！”
是马思远，他表哥。
“伤口有没有用肥皂水洗过？”马思远用颇有些紧张的眼神看他。
千智赫不解：“你怎么在这里？”
“不是你发微信让我陪你来打疫苗吗？”马思远比他更奇怪，但这并不影响他发牢骚，“你说你也真是的，这么大的人了，连个猫都打不过。你说你养那玩意儿干嘛，早说把它送人得了，还成天祖宗一样供着……”
这样的喋喋不休一直在千智赫身后跟到他打完针，又一路跟到他出了医院大厅。
“……所以你要忌口别吃辛辣刺激的东西更别喝酒，哎你应该不偷着喝酒了吧现在？想当年你小小年纪不学好背着我偷喝外公的葡萄酒……”
“Karry回来了。”千智赫说。
马思远猛的顿住脚，站在大太阳底下，突然打了个冷战。
“……”他张了张口，又闭上，瞪着千智赫，再开口时几乎带了一点破音，“你逗我呢！？”他声音很大，路过的人纷纷侧目，把指责的目光投向他。
马思远毫无所觉，拉着千智赫的胳膊问：“你是不是最近没睡好糊涂了？这人都死一年多了怎么可能活过来！？”
陡然有一道目光落在他手上，马思远猛一缩手，好像在无形中被什么阴恻恻的东西剜了一下，他后背爬上一层寒意。
千智赫神色恍惚，盯着虚空里某一点，怔怔的说：“我好像看到他了。”
“开、开什么玩笑……”马思远下意识反驳了一句，却无端端底气不足。那寒意似乎褪去一些，但他仍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。这让他忍不住回了下头，他们身后，医院大厅里人来人往，一切好像是他的幻觉。
千智赫摇摇头：“或许吧。”说了这样模棱两可的一句话，他走下台阶。
马思远亦步亦趋的跟上去：“你去哪儿？上班还是回家？晚上一起吃饭吗？我妈昨天还念叨你……”
“王医生？您在看什么？”电梯口，刚从电梯里出来的护士不解的看着站在原地的人。
那人回身，竖起一根食指：“嘘。”
千智赫进门时发现玄关的灯不亮，在他以为只是灯坏了去按客厅电灯开关时才发现家里断电了。
他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，眼睛适应了黑暗，依赖于窗外投进来的隐约的天光，看到卧室门口有一个黑影。
他心里一紧，手向后摸到门把手，下意识想逃。那黑影动了一下，接着，软绵绵的叫声传来。
“喵～”是那只猫。
它跑过来，绕着千智赫打转，用头娇气的蹭他，好像忘了它对他干过什么。
千智赫叹气，弯腰把它抱起来，掏出手机按开手电筒往阳台走，那里有工具箱。
阳台上倒是敞亮，月圆，月光如水般投进来。
他蹲在地上找了很久，才从放杂物的一个小柜子下找出工具箱，这些以前都是Karry在管的。他站起身，余光一瞥，似有所觉，转头。
花园里，一丛一丛阴影间，站着一个人，正仰头，望着这边。
千智赫猛地抽了一口气，脚下惶恐退了半步，踩到什么柔软的东西。他猛转身，眼前落下层层薄纱一般的白影，遮住他的眼。他一动不能动，感觉一股阴冷的气息袭来，轻飘飘拂在他脸上，战栗感顺由脊椎骨攀上他头顶。
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肩头，千智赫瞪大眼，视野模糊，但看到一双眼。
那人凑过来，隔着重重迷雾，亲吻他的眼。
霎时眼前又一闪，迷雾不再，眼前仍是一片黑暗。
他急喘一口气，软倒下去，跌坐在冰冷地面上。
“喵！”黑猫叫了一声，凑过来轻舔他的手指。
第二天，那猫死了。
它已经完全僵硬了，侧躺在阳台上，瞳孔瞪大，望着外面，像看到什么人眼看不到的东西。
千智赫呆呆站在阳台门口，房门又被敲响。
“您的外卖！”依然是那个外卖员。
还有一捧花。“是给您订餐的先生特意嘱咐的！”像怕他会拒绝，那外卖员转身走的飞快。
那花是普通的玫瑰花，馥郁的香味很快爬了一屋子。
千智赫把它扔在门外。
他去见他的主治医生，心理方面的。
一年前有小偷闯入家门，被发现，情急之下掏出了刀。Karry为了救他死了，他受刺激太大，丢失了一部分记忆。这部分记忆里包含了最重要的一环，他看到了那人的脸，但他忘记了。
他因此自虐一样，一定要把那记忆找回来。他不能让Karry白死。
马思远照例来陪他。虽然千智赫拒绝过很多次，但他坚持，他也拗不过他。
“我妈说明天要你过去一下。”走到一半时马思远突然想起来，有些不自然的说道。
千智赫父母早逝，小时候由姨妈带大，马思远的妈待他像亲儿子，自然操心更多。
他和Karry的事，家里也多少知道一些。先前也不说什么，但Karry已经去世一年，老人就想给他说一门亲事，也算了了心愿。
千智赫知道那是什么意思，但他本能抗拒，命令马思远：“你明天带女朋友回家。”
“我哪来的女朋友？！”马思远差点蹦起来，要不是他在开车。
千智赫目不斜视递过钱包：“钱给你，去租一个。”
“你逗我呢？”马思远翻个白眼，推他手。
“小心！”千智赫突然大喊。
马思远猛踩刹车，车头不受控制一般猛打斜冲向一侧，‘砰’的一下撞到路中间护栏。后面鸣笛声一片，千智赫被安全带紧紧勒住，扭头，马思远趴在方向盘上，一片血。
“思远！”他伸手推他，他闭着眼一动不动。
马思远被紧急送往医院，千智赫手脚冰凉跟上救护车，看着马思远苍白的脸整个人惊惧的发着抖。
他开始害怕血，害怕这样毫无血色的脸，那让他想到Karry。他蜷缩着抱紧自己，恐惧却一分一毫的把他包裹。
马思远被匆匆推入急救室，马家父母也闻讯赶来。马妈妈怕吓到千智赫，遣他去医院外面花园里等。他于是坐在花园长椅上，整个人呆呆的。
一只手伸过来摸了摸他的头。
他望着面前出现的一双脚，半晌，才似有所觉的抬起头，看到一个身穿白大褂，带着口罩的人站在他面前。
“不舒服吗？”那人轻声问他。
千智赫看着他，突然站起身。那人一动不动，连眼帘都没有抖一下。千智赫的手伸过去摘他的口罩，手指到了近前，被他握住了手腕。
“我感冒了。”那声音还是温和的，甚至带些柔软，像诱哄，“小心传染给你。”
“你是谁？”千智赫问。他盯着他的眼睛，那眼睛太过熟悉，他见过。
那人一眨不眨的看着他，光落在他瞳仁里，柔软温润像漂亮的玉石。他的手很凉，没有温度，握着他的手腕，那凉意从肌肤相贴间钻进他的胸腔里。
“你到底是谁？”他追问。
他于是弯起眼角，像笑了。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伸出来捂住他的眼。带着凉意的气息扑面而来，裹挟着馥郁香味，瞬间席卷他整个心神。
他凑过来，隔着口罩，吻在他唇上。
千智赫猛地推开他，光线争先恐后涌入他眼中，刺痛感使他红了眼，眼前却没有一个人影。
他仓惶四顾，像陷入一个梦。
‘叮’，手机响。一条短信：“别怕，我会保护你。”发件人：未知。
马思远伤的不重，只是失血过多昏迷良久，头上缝了六针，人还有些迷糊。
“这样也好，你明天不用被相亲了。”他还有心思调侃他。
“那真是谢谢你的无私奉献。”千智赫面不改色的接了他的‘好意’。他脑子里还在想之前见到的那个人，那是真实的还是他的幻觉，他分不清楚。
“我走了。”他突然想立刻搞清楚。
马思远不满抱怨他“兄弟都伤成这样了你忍心丢下我”的声音被抛在身后，千智赫脚下飞快，就在这家医院里，他肯定。他不相信自己找不到。
护士站的小护士听了他的描述，倒是很容易联想到一个人：“您是指王医生吧？”
千智赫瞪大眼，心口砰砰直跳，指尖掐进掌心里，呆呆点头。
那护士一指他身后：“刚好我看到他去巡房了，就在那边！”
千智赫转过身，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他刚出来的，马思远的病房。
马思远开朗的声音隔了老远就传出来：“真是麻烦您了！谢谢啊！”
“不客气。”温润的声音回答。
千智赫猛地推开病房门，把里面的人吓了一跳。
“智赫？”看清是他，马思远惊讶。他的脸色很差，他看出来了。他本能掀开被子要下床：“发生什么事……”
“你现在还不能下床。”自始至终不受丝毫影响的人阻止他。
千智赫的目光定在背对门口的人身上，他没有受到他闯进来的影响，还是不慌不忙的，像来人不能打动他分毫。
他冲过去拽过他的手臂，一把脱下他脸上的口罩，熟悉的脸就这样暴露在他眼前。他猛地瞪大眼，仓惶的退了一步，呼吸都要停止。
那人静静站在他面前，看着他苍白的脸色，半晌，叹了一口气。
“智赫。”连叫他的名字都带着熟悉的，像是无奈又像是纵容的语气。
马思远不明所以，直到看清那人的脸，才惊讶的瞪大眼：“Karry？！”他惊呼出声。
“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。”马母很欣慰。
儿子的主治医生刚好是要介绍给外甥的相亲对象，天下间这样巧的事能有多少。自从知道了千智赫的性取向，她也不强制他一定要找个女人，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，能开开心心的才是做长辈的最看重的。
千智赫整个人还是呆滞的。
马思远一直担心的看他，又把目光瞟向站在一旁的那人。还有更巧的，他心想，相亲对象还和前男友长着一样的脸，你说有多巧。
他看着那个王医生的眼里带着敌意。
马母没见过Karry，只是对这一表人才的年轻人很满意。见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家外甥身上，想着是有意的，于是做主道：“马思远现在也没事。智赫啊，你和王医生去外面转转，好好谢谢人家！”
千智赫这才回神，眼神复杂的看身旁的人，那张脸让他一瞬的失神。
那人轻推着他的肩膀往外走：“那就先不打扰了，你好好休息。”他对瞪大眼的马思远说，带着人走了。
“妈你怎么随便让那家伙带智赫走！”马思远不满。
马母一推他头：“关你什么事！”
“哎呀我的头……”
“你不是Karry，”直到走出老远，千智赫才猛地站住，质问身旁的人，“你到底是谁！”
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一名护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。
那人扶着他的肩膀把他带出医院大厅，直到进了医院附近一家咖啡厅，他按着千智赫坐下了，才坐到他对面，轻声说：“我确实不是他。”
他说：“我是王俊凯，Karry的弟弟。”
王俊凯。千智赫低声念。他没有听说过，Karry有一个表妹，他倒是听他提起过。
他的眼神复杂的落在他脸上。太像了，他的眉眼，他的神韵，一言一行当中，到处是Karry的影子。他怎么可能不是Karry？他分明就和Karry长着一样的脸。
但他又怎么可能是Karry，Karry已经死了，他亲眼看着他下葬的。
见他沉默，王俊凯主动解释道：“我们的父母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，我跟着爸爸，他跟着妈妈。之后没再来往过，所以，他大概也没有跟人提到过我。”
这点千智赫是知道的，Karry的母亲在他十几岁时就去世了，Karry一直是一个人。
“但你怎么认识我……”他叫出了他的名字，他没有忘。
王俊凯看着他，那眼神专注，千智赫的心脏紧了一下。
他叹了口气：“我知道你，我怎么可能……不知道你。”他却没说清楚，似乎不想再提，转移了话题：“我知道Karry已经死了，不想贸然出现在你面前，就是怕吓到你。”
他说起他哥哥的死，用的是“死了”，而不是“去世了”，直白的冷漠。
千智赫垂下眼帘，他不喜欢他这样的直白。
王俊凯的手落到他手背上，轻抚他之前被猫抓伤的疤痕。
“可是智赫，我等不了了，我想照顾你。”
千智赫抽回手：“我不需要。”他起身想走。
王俊凯站起来拉住他的手臂：“就只是照顾你，让我能看到你，这样就够了，真的！”
千智赫想拒绝，但在那双眼的注视下，他张不开口。
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。
王俊凯笑起来，那张和Karry一模一样的脸上因此柔和起来。千智赫陷在他的笑容里，他感觉自己正陷入一个牢笼里。
王俊凯开始时不时出现在他的生活里，有时千智赫还在睡觉，他就直接开门进来，轻车熟路的去厨房给他做早餐，再到他卧室敲门叫他起床。
“你怎么会有钥匙？”千智赫冷着脸问他。
王俊凯淡定的回答：“Karry给过我一把。”他说的好像是真的。
千智赫没办法怀疑他，但他不喜欢他这样：“不要随便进来。”
“你在想换门锁，还想着以后卧室门要上锁，是么？”王俊凯笑吟吟的看他，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隐含的敌意。
千智赫冷着脸不说话。
王俊凯叹了口气，趁他不防备，手指在他腮边轻蹭了一下。“智赫，别推开我，我不会伤害你。”他无奈的说。
千智赫却呆住，他拿手指蹭他脸的动作，是Karry以前经常做的。他看着他的眼里带了些动摇。
王俊凯看在眼里，他隔着餐桌慢慢凑过来，气息几乎拂在他唇边，轻声细语的说：“别怕我。”他亲吻他的眼角，千智赫条件反射的闭上眼，听到他轻不可闻的说：“我喜欢你……”
他睁开眼，面无表情，提醒他：“我是你哥哥的男朋友。”
“可他已经死了。”王俊凯盯着他的眼睛，逼他认清这个事实，“Karry已经死了，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Karry了，只有我。”
“你要放下，这样才能有新的开始。”他一字一顿的说。
千智赫静静坐着，喃喃的说：“放下……”他突然嗤笑了一声，声音冷冰冰的，一字一句像透着冰渣子，“这个世界上是有更多更好的人，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？我想要的只有一个Karry，即使他死了，不在了，我看不到了那又怎么样？他在我心里，我为什么放下，我凭什么放下？”他盯着那张和Karry一模一样的脸，红了眼眶，嘴角却带笑。
王俊凯静静的看着他，他的眸光闪烁着，带着疼惜，和更多他看不懂的东西。他转开眼，不忍再看他的表情，只是轻声说：“但是Karry已经死了。”
千智赫于是沉默了，他坐了片刻，脸上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漠，站起身来说：“我有事要出门，你走吧。”
王俊凯叹了一口气，跟着站起身来：“我送你去。”
千智赫拒绝他：“不用了。”
王俊凯在他身后猛抬头，死死盯着他：“你叫了马思远陪你？”
千智赫打开门转头看他，他压下眼帘，藏起了眼底的暗沉。
“我自己可以。”他示意他出去。
王俊凯像放松了一些，语气也跟着轻快起来：“那你自己小心，有事随时打我电话。”他之前已经把自己的号存到他手机里。
千智赫不发一语的看他。王俊凯笑笑，从他身边走过，要出门。
千智赫低头跟在他后面关门，门板突然被用力一撑，他的肩膀被压住，抬头的瞬间，王俊凯逼近过来吻他。
千智赫猛地偏开脸，愤怒的叫：“王俊凯！”
他的气息顿在他耳边，有些凌乱，像强压着什么奔腾的情绪。最后，只是轻轻一吻落在他的颈侧。
“不许换门锁。”他霸道的说，语气里又带着矛盾的柔软意味，像撒娇。
千智赫用力推开他，‘砰’的关上房门。
他全身发抖，死死攥紧双手，指尖生生刺进掌心里，疼痛却不能令他清醒。
不可以，怎么可以。他怎么能因为王俊凯的靠近感到心悸，他不是Karry，不是他的男朋友，他是他男朋友的弟弟，他们只是长了一样的脸，他怎么可以动心。
“你情绪不太稳定，发生了什么事么？”天宇文问。
千智赫摇摇头，避开他探究的目光，漠然说：“开始吧。”
天宇文向后靠进座椅里，沉声说：“我还是那句话，智赫，这没有任何意义。”
“有没有意义只有我说了算。”千智赫眼里带着决然，逼视他，“还是你能力不足，没办法再撑下去？”
已经一年的时间，他找过他无数次，他是顶尖的心理咨询师，对于他的情况却没有丝毫进展，不由得他不怀疑。
天宇文叹气，捏了捏鼻梁：“你明白的，智赫，我可以……”
千智赫打断他的话头：“那就不要浪费时间。”
“可这会给你带来更大的心理压力！”天宇文用力一掌拍在桌面上。作为最专业的心理咨询师，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不能容忍这种问题的出现，“长此以往，能不能帮助你找回丢失的记忆是其次，你的压力会更大，甚至会产生思维混乱，出现臆想……”
千智赫再次打断他，轻声说：“可是Karry死了，我怎么办。”
天宇文愣住了，怔怔的看着他。
他静静的坐在那里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，在Karry去世以后，他就是这个样子。不哭不闹，永远静静的，像一潭死水。看着他天宇文甚至都怀疑，他已经跟着Karry死了，现在坐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。
“我怎么办……”他像在出神，喃喃的说，“我闭上眼是他，睁开眼也是他，走进房间里，看到他站在那里对我笑；坐在阳台上，看到他站在花园里对我招手；有时候在睡梦里，感觉到他就躺在我身边，我一转身甚至能碰到他……我害怕回到那个房子里，到处都是他，到处又都没有他。可我又不敢离开，我怎么舍得，那是我们的家，如果我走了，有一天他回来，看不到我，该怎么办……”他的眼泪慢慢滑过脸颊，即使哭着，也还是面无表情。
天宇文心如刀绞，狠心的说：“他不会回来了。”
千智赫的泪水因为他这句话瞬间失控，他慢慢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，死死咬牙，但还是有一丝泣音露出来：“我知道……”他的手指紧紧按住自己的双眼，却徒劳的藏不住自己的悲伤和绝望，“我知道……”
他颤抖着说：“可是，我怎么办……我不要他就这样离开我……”
天宇文说：“但你有没有想过，也许真相不是你承受的了的。”
“我没有什么承受不了的了。”他放下手，眼眶通红，满脸泪水，但神情间带着一丝狠厉，“我要知道。”
天宇文看着他，叹了口气。
“我只能慢慢试，这事急不得。”
千智赫走出天宇文的心理诊所时，只一眼，看到路灯光下站着一个人影。
他的脚步顿了一下，定定的盯了几秒，直到那人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身来，抬手，朝他招了招。这画面太过熟悉，一瞬间千智赫的脑海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。
他慢慢走过去，王俊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走近，那眼神甚至是欣赏的，好整以暇的，仿佛无论他等多久，他都一定会一步一步的走向他，只要他有足够的耐心。
他玩笑的朝他张开手臂：“要抱抱吗？”
Karry笑着对他张开手，问：“要抱抱吗？”
相同的场景重叠在一起，千智赫的眼前一阵眩晕，他扶住头，闭上眼，再睁开，眼底恢复了一片清明。他走过去，问他：“有一个早上，你是不是去过我家？”
王俊凯歪头，像是在回想，接着摇摇头：“我是不是该这样？”他笑出一颗尖尖的虎牙，“这个反应正确吗？”他的语气里充满玩味。
千智赫盯着他的眼睛：“凯利死了。”凯利是那只猫的名字，那是Karry起的。
王俊凯若有所思，点点头：“那真可惜。”他拍拍他的肩，“饿了吗？请你吃饭。”
千智赫突然想，他好像知道很多。他说有事要出门，他没有问他去做什么，而是直接说“我送你去”；他说凯利死了，他甚至没有问凯利是什么，更没问是怎么死的。就连他家在哪里，手机号是多少，他没有说，他全都知道。
“你怎么会来这里？”他问。
王俊凯带着他上车，凑过来给他系安全带，头也不抬的说：“顺路啊。”
可他没说他在这里。千智赫的神情僵了一瞬。
这样过了一个月，有天马思远给千智赫打电话，说是在他公司楼下等。
千智赫刚结束和他的通话，王俊凯的电话又打进来。他盯着那三个字良久，选择了拒接。
马母兴高采烈的打开门，把他迎进去，又往他身后探头。马思远问：“妈你看什么呢，您儿子在这儿呢！”
马母道：“有你什么事儿！”她问外甥，“小王呢？”
“小王是谁？”马父问。
马母懒得理他，继续追问：“咋没带小王来！”她有点不高兴了。
千智赫神色自若的撒谎：“加班。”
马思远怕他妈再问，拉过来拽去厨房：“妈你骨头快炖糊了！”
“你这臭小子说谁呢！炖你的懒骨头！”
马父给千智赫一个橘子：“听说你跟人见面了？”
千智赫接过来点点头，并不多言。
马父无声的叹气，说：“你也别怪你阿姨多事，你也不小了，身边总该有个人。那张家姑娘人不错，她爸跟我是老同事，毕竟也是知根知底儿的……”
千智赫一愣，问：“张……？”
马父乐了：“张琪啊，你这孩子，不是连人名字都没问吧？这可别让你阿姨知道，她该念叨你了……”
他又说了些什么，千智赫听不到了。他呆呆坐着，一瞬间，遍体生寒。
吃过晚饭千智赫要走，马母跟上来送他出门，拉着他郑重嘱咐：“赫赫啊，你可别怪阿姨多嘴。那小王看上去不错，你可得抓紧了，别错过了……”
马思远在一旁不耐烦：“哎呀妈你少说两句吧！吃饭时就念叨，这还没完了……”
马母抬手要抽他。千智赫问：“您是怎么认识他的？”
马母奇怪的看了他一眼：“不早说了吗？你姨父同事的儿子啊！我跟你说那可也是我看着长大……”
“妈不早了智赫明天还得上班我先送他回去了！”马思远拉上千智赫就走，马母在后面跺脚。
千智赫回头冲她挥手，转眼间看到她身后的门缝里，一只黑猫慢悠悠的走过。
“怎么？被我妈三言两语拿住了？”路上马思远见他一言不发，侧头调侃道。
“看你的路。”千智赫提醒他。这小子出了一次车祸还不长教训。
马思远耸肩，倒是老实了。
沉默了一会儿，千智赫低声问：“家里什么时候养了猫？”
“亏您还记得问一句。”马思远目视前方，“你那猫不过离了一个月，我看你倒是一点儿也不想。”
千智赫眨了眨眼：“……啊？”
马思远飞快瞥他一眼：“还家里什么时候养的……别指望真给你养，改天赶紧带走，吃的比我还好！”
千智赫的瞳孔震颤了一下，他抬手，攥住车顶的扶手。
马思远看了他一眼：“你怎么了？晕车？”
千智赫沉默了一下，低声问：“你相信起死回生吗？”
“什么玩意儿！”马思远嗤笑出声，“你当你吃个橘子吐的籽儿埋土里还能长出新橘子来啊！”
千智赫紧紧抿唇，脸色苍白。
“送我去长青路。”他突然说。
马思远惊讶：“这个点儿？”他猛踩刹车，“等等，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？”
千智赫单手捂住脸：“别问。”
马思远狐疑的看他，见他状态还算平静，重新启动车子：“那行吧。我在外面等你。”
“亲眼看着它死去的猫，又活了？”天宇文神情怪异。
千智赫双手撑着额头，沉声说：“……或者，像你说的，我产生了臆想。”
天宇文挑起一边眉毛。
千智赫道：“马思远说，一个月前，我被猫抓伤那天从医院回来，他就把猫带走了。”
“但你对那晚没有任何印象？”天宇文问。
千智赫抿了抿唇：“……我已经分不清那是真实的还是我的幻想。”他说到这里，突然抬起头，盯着天宇文，“那你说，有没有可能，Karry的死也是我的臆想，王俊凯就是Karry……”
天宇文面无表情的打断他：“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，Karry确实死了。”他一顿，皱起眉来，“王俊凯又是谁？”
提到这个人，千智赫的神色怪异起来。他垂下脸，半晌，才说：“我不知道……我现在怀疑，有很多东西已经不是我认知里的……”
天宇文叹了一口气：“即使这样，你还是坚持要找回你的记忆吗？”
千智赫抬头：“为什么不？不然我这么久以来，坚持的到底是为什么？”
“我不明白，就算找回来了，又能怎么样？Karry已经回不来了……”天宇文说到这里，闭了嘴。
千智赫怔怔望着虚空里某一点，喃喃自语：“那我就让他这样白白死掉吗……”
天宇文沉默，想，其实要找回丢失的记忆，只要让场景重现，或许可以……，但他没有说。
“我有事要跟你说。”Karry突然回头，语气神秘的说。
千智赫挑起一边嘴角：“哦？你要向我求婚？”
Karry的目光闪烁了一下，拍了他头一把：“想得美！”在千智赫不满的拍开他的手时，他凑过来，轻轻一吻落在他唇边。
“等我回来。”他说。
“智赫！”他被剧烈的晃醒，睁开眼，马思远鼓着腮帮子瞪他。“你可真能睡啊！”
千智赫蹙眉看他，慢慢反应过来，自己睡着了，刚才的一切是梦。他垂眼，掩去眼底的酸涩。
“到了？”
“早到了！”马思远赶他下车，又落下车窗来叮嘱，“上台阶看路！明天别迟到！”不等千智赫吐槽他啰嗦，他一踩油门，走了。
千智赫慢慢走进门，伸手开灯，一个人静静坐在沙发上。
他吓了一跳，瞪大眼，心脏因为那张脸一瞬的紧缩。
王俊凯抬眼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。
“去哪里了。”他声音毫无起伏的问。
千智赫呆站在门口，反应过来，一股怒火从心头陡然而起，他用力将钥匙摔在鞋柜上，快步走过去怒声说：“出去！”
王俊凯的目光随着他走近，从他的脚尖向上，爬过他裸露的脚踝，光滑的小腿，圆润的膝盖，腰肢，胸前，锁骨，最后落到他脸上。
“去哪里了。”他又问了一遍。
千智赫在他露骨的目光下遍体生寒，他本能感觉到危险，脚下想逃，又硬生生止住了。
他倨傲的抬高下巴：“我再说一遍，滚出去！”
王俊凯看着他的眼神像看一个偷溜出家门又无理取闹的孩子，声音甚至是轻柔的，自顾自说：“这么晚，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不够，还跑去找另一个？”
千智赫的脸色变换了一下，只剩一片惨白：“你怎么知道……”他忍不住退了一步。
王俊凯慢慢站起身来，比他高半头，侵略般的气场压下来让他几乎抬不起头。
“是我大意了，总以为掌控了一切，可我忘了，”他慢条斯理的扯了扯衬衣领子，歪头，展开一个阴郁的笑，“你一向不乖。”
千智赫脑内警铃大作，他猛的转身向外跑，王俊凯不慌不忙，抬脚闲庭信步般跟在他后面。
“你又要去哪儿呢？这么晚了，我们该休息了。”
千智赫已经跑到门边，伸手开门。手指刚触到门把手，身后一只手猛的伸过来捏住他的手按在门上，王俊凯一下撞过来，胸膛撞到他后背，滚烫的气息整个把他圈起来。
“抓住你了。”他甚至在笑，贴在他耳边轻声说。
千智赫全身僵硬，通体冰冷。他颤声问：“你到底是谁？”
王俊凯把他圈在门板和怀抱之间，听到他问，嗤嗤的笑起来，歪头在他耳边说：“你不是一直想知道，Karry是谁杀的吗？”
千智赫的心头狠狠一震，他停止了颤抖，目光放空，接着，慢慢转身，仰脸看他。
王俊凯几乎是欣赏的看着他清俊的脸，一手抚上他脸侧，拇指在他腮边滑动，又揉了揉他的唇珠。
他贴过去，灼热的吻落在他颈侧，轻声细语的说：“是我。”
千智赫慢慢睁大眼，他的心几乎要跳出心房，血液在四肢百骸极速奔腾，他脑子里陡然一阵急促嗡鸣，眼前发黑，下一秒就要软倒下去。
“什么小偷闯进家门，什么为保护你被一刀刺死，这么拙劣的谎言，也只有那些蠢货能想出来。”王俊凯恶劣的笑出声，下巴抵在他颈窝里，笑的颤抖。
千智赫怔怔的问：“为……什么……”
“为什么？”王俊凯反而愣了一下，他抬起脸，看着他，愣愣的摸了摸他苍白的脸，突然一笑，眼底几乎荡出溺人的深情，“因为我爱你啊，智赫。”
他喃喃着，失神的凑过去，亲吻他的嘴。
千智赫木然的站着，一动不动。
他的吻像陡然燃起的火，要把他吞噬，压着他的身体紧密无间，几乎要听到骨骼挤压的声响。他猛的抬眼，用力推开他，狠狠给了他一拳。
王俊凯一下转过脸去，他再回头时，脸上浮起殷红痕迹。
“为什么！！”千智赫厉声怒喊，眼里涌出泪来，歇斯底里，扑上去揍他，“你骗我！你骗我！我杀了你！”
王俊凯一把捏住他两只手腕，搂着他的腰把他拖拽到胸前，大声朝他喊：“没有为什么！哪有什么为什么！我爱你！没有人比我更爱你！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！”他用力吻他，千智赫连连扭头躲，一边躲一边哭喊：“你骗我！你骗我！你把我的Karry还给我！你把我的Karry还给我！”
“Karry已经死了！被我杀了！没有了！”王俊凯暴躁的怒喊，他的手穿过他腋下，不顾他奋力的挣扎，把他拦腰抱起来大步往卧室走。千智赫失去理智，害怕都顾不上，只一味的痛哭嘶喊，被摔在床上时还踢动着爬起身要打他。
王俊凯死死把他按在床上，粗暴的撕扯他的衣服，在他耳边咬牙说：“Karry死了！现在在你眼前的是王俊凯！”
一切混乱不堪，全面失控。他强硬的将他死死压制，千智赫挣扎不能，力气一点一点流失，他静静躺着，眼角流下泪来，声音嘶哑，喃喃自语：“不是这样的……你骗我，不是这样的……”
王俊凯的脸隐在背光里，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。他低下头，轻轻的吻他的眼泪。
“放下吧，赫赫。从今以后，我们重新开始……”
重新开始……他想，怎么开始？Karry已经不在了。
他无助的抬起手，捂住自己的眼。
后来王俊凯把他关了起来。
他的手机被锁起来，一切能与外界联系的途径都被斩断，门外甚至装上了锁链，除非王俊凯开门，否则他出不去。
“你怕我报警么？”千智赫木然问。
王俊凯摸了摸他的脸：“别不开心，我会一直守着你的。”
“寸步不离么？”千智赫冷眼看他，“那你最好看紧一点，别被我找到机会。”
“你能逃去哪儿呢？”王俊凯爱怜的看他，“你只有我了，赫赫，没有人比我更爱你。”
千智赫阴恻恻的笑起来：“我不会逃。”他轻声说。
王俊凯不喜欢他这样笑，他摸了摸他的头发：“你之前不是问我，为什么我和Karry多年不联系，却知道你么？”
千智赫冷漠的看着他。
王俊凯吻了吻他的额头：“因为我一直都在看着你，听着你。”
千智赫终于知道了他的意思，是在房间里发现针孔 摄像头时。王俊凯丝毫不再隐藏，还特意挑开他的衣服纽扣给他看：“这里，微型定位器，还有窃 听器。”他两颗扣子被挑开。
“你的一言一行，去哪里，跟谁见面，说什么，做什么。”他贴着他轻笑，带着掩不住的得意，“我都知道。”
千智赫唇线紧抿，沉默了片刻，他问：“从什么时候开始……”
王俊凯对他一笑：“一年前，我杀了Karry那晚。”
千智赫的眼底酝酿起风暴，他死死攥拳。
“你终归是我的。”王俊凯轻声说。
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，千智赫整日闷在屋子里，在这一定范围内，王俊凯不限制他的自由，甚至总劝他多去阳台上晒晒太阳。
王俊凯每天早出晚归，不知在忙什么，每次回来，就只是静静地抱着他发呆，不知在想什么。但好像这样他就很开心，千智赫感觉得出来。
但他日渐沉默下去。
那天晚上王俊凯回来时好像心情很好。
他从外面进来，带了很多吃的，塞了满满一冰箱，一边往里塞一边跟坐在沙发上的千智赫说话：“我不在的时候你要记得吃饭，不要饿肚子，你本来就胃不好，别又落下病根。这个牛奶要及时喝，不喜欢也要喝，你膝盖总是疼就是缺钙，别又等到过期喝了闹肚子……”他喋喋不休，像个操心的家长。
放完东西，他洗了手，想起什么，转身又说：“赫赫——”
“铿”，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。
千智赫站在他面前，面无表情，手里的水果刀没入他胸口。
王俊凯慢慢低头，在他胸前，缓缓绽开一片黑红色的花。
千智赫的手又用力向前一送，刀尖穿透他的心脏，从他的肩胛骨冒出来。
王俊凯的目光涣散开，喃喃的叫他：“赫赫……”他没有发出声音，垂下头去，落在他肩膀上。
千智赫木然的站着，他的眼神空洞，眼里涌出泪来。
“我不会逃。”他喃喃自语。
刀从他胸口拔出来，鲜血喷涌，他软倒下去，摔在地上。
“我会杀了你。”他说。
一切都结束了。
他的心里却下起雪来。
王俊凯的身体倒在血泊里，不动了。他的外套口袋翻开，滚出一个蓝色的盒子来。千智赫的目光长久的落在上面，他一动不动，很长一段时间里，他甚至忘了呼吸。
他慢慢蹲下去，摸索一样把那盒子握到手里，用力的攥紧了，力度之大，他的掌心要被割破。
那盒子打开，里面躺着一只银色的戒指。
千智赫木然的看着，在他的眼前，一帧一帧，记忆像开闸的洪水，奔腾咆哮汹涌而来。
他突然记起了Karry离开那晚，对他说回来有事要跟他说，他送他出门去，Karry走过街角，他跟在后面，看见他笑着张开怀抱接住扑进他怀里的女孩儿。
他突然记起了Karry回来时，躲在门外跟人打电话，他冷脸站在花园阴影处，一颗心一点点坠入深渊。
他突然记起了Karry转头看到他，慌乱的将手背在身后，走过来迟疑的对他说：“赫赫，我们——”他没有说出口，他伸手拥抱他，藏在他背后的水果刀穿透了他的肩胛骨。
“我不会让你跟我分手。”他在他耳边低喃，像情人的私语，“我怎么能放下你……”
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壤，又很快被雨水冲刷形成蜿蜒扭曲的红色水流。刀尖从他后背肩胛骨穿透他的心脏，涌出的血在他胸口洇开一朵黑红色的花。
他的脸色苍白，眼睛不甘心的睁着，双唇无声的开合，像努力想要用残存的气音挤出些什么。
“智赫……”
那一声呢喃却像叹息。
一切和梦境重合，又照进现实里，过往的一幕幕又和眼前的场景重合，他跪坐下去，捧住头，失神的喃喃：“是我……”
Karry和王俊凯的脸在他眼前交替浮现，逐渐模糊，分不清到底谁是谁。他徒劳的挣扎着向后退，那血却爬过来将他困住。
“是我、是我……是我……”他不断喃喃，气息欲断，停了一下，泪水坠落下来，耳边听到自己的尖叫——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”
他眼前发黑，昏死过去。
-
千智赫昏睡了三天才醒来，气息微弱，眼神空洞。醒来是人在医院，马思远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，却对发生的一切只字不提。
“他是要跟我求婚的。”千智赫静静躺着，突然说。
马思远抬头看他，眼底一片酸涩。
“那女孩儿是他表妹，我想起来了。”他又说。
他面无表情，泪流满面。
“可是已经……来不及了……”
-
千智赫在疗养院修养了将近一年才出院，他几乎心死了，没有什么能让他生起半分波动。
马思远来接他出院。他去和相熟的院长谈话，千智赫站在外面等。
阳光很好，疗养院里有一片花园，正是盛夏，花开满园，馥郁的香味蔓延了一园子，带着蓬勃生机，他静静地望着发呆。
有两个小护士从他身边交谈着走过。
“听说你之前在市立医院工作，怎么转到这边？”
“听说这边的医生很帅！”
“别逗了，市立医院的帅哥医生才到处都是呢！之前看新闻，你们那儿不是有个很年轻的医生，姓王的……”
“你说Karry王医生啊？他一年前就辞职了，也不知道为什么。”那护士说到这里，顺嘴八卦了一句，“他前年还请了个长假，整整一年呢！也不知道在干什么，神神秘秘的……”
千智赫缓缓转头，目送着那两人走远。
马思远从里面出来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累吗？回去吧，我妈炖了排骨！”
千智赫慢慢转头看他，低声问：“……你说，这个世界上，有没有起死回生？”
马思远愣了一下，这个问题他好像问过。他摸了摸他的头，一如既往的回答：“又不是种子种进土里来年就能长出新的果子来一样！”
他带着他往外走，打开车门送他上车的时候，听到千智赫突然说：“那如果是人埋进土里呢？”
这声音像一缕幽幽的烟，掠过他的耳边，马思远站在大太阳底下，突然遍体生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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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叩叩”，门板被敲响。门外有人轻声说：“赫赫，我回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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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去年在花园里种下的尸体，他发芽了吗？＊
End.
＊出自托马斯.艾略特《荒原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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